怪事年年有,今年特別多。

從剛才開始,吉普車的司機就忍不住斷斷續續的唸叨著這樣的話,他受雇於沙漠玫瑰旅行社,一年至少拉二十車客人到埃及和蘇丹交界處的無人區探險,然而,那些二十車客人未必能碰上一次的怪事情近來連綿不絕的撞上門,都快讓他懷疑是不是氣候變遷導致地球終於要爆炸了。

司機先生今年四十多,年輕的時候也是那些熱衷於無人區探險的冒險家之一,現在組建了家庭,身體也不如以前氣力旺盛,就轉職當吉普車司機。這些事情在他拉著這車據說是OMSI的合作公司員工的遊客開過前半程時就已經被翻來覆去的說爛了。後來天氣肉眼可見的轉差,司機先生決定專心趕路,在沙塵暴追上他們之前先趕到集合處駐紮,OMSI應該已經在那裏建立了簡單的庇護所。

於是車內就這樣安靜下來,車後座的安道爾因為暈車和時差,在位置上裹著白色的披布睡得天昏地暗,和他們擠一輛車的乘客曾經主動詢問他需不需要精神疏導或者調理一下感官,被安道爾婉拒了。這位乘客自稱叫凱恩,是一間報社派來的記者,因為是C級嚮導,所以報導一個被判斷有精神影響效應的地宮這種苦差事就落到了他頭上。

費邊坐在副駕駛座上看著眼前單調的風景,時不時被略為顛簸的道路震的從椅子上彈起來。

過了一小時,司機困惑的降低速度,他們眼前的風景還是綿延不斷的沙丘和遠方逐漸暗沉下來的天色,費邊問,怎麼回事?司機指了指幾顆在沙漠中生長起來的深褐色植物,告訴費邊,這是他們第三次經過這些小東西旁邊,但他保證自己絕沒有在周圍繞圈,一直都是向前方直直行駛的,這個時間應該要能看見營地的輪廓才對。

費邊看了看四周,確實沒見到任何其他隊伍的蹤跡,他打開衛星定位,沒訊號,他又拿出了指南針,指針在透明的玻璃面裡像陀螺一樣轉了一分鐘,又顫了顫,往另一個方向轉去了。

他把這些派不上用場的工具塞回背包,回過頭去,顯然也意識到情況不對的嚮導凱恩和費邊對上了視線,他趕忙說:「別把我扔下去啊,好歹受困的時候我還可以當備用糧!您大恩大德行行好吧!」

費邊無言的看了他幾秒鐘,回答:「你又不是在沉船上,扔了有什麼用……我是要問你有沒有感覺到哪裡不對?」

「呃。」凱恩認真的閉上眼睛感知了一下周遭(這是費邊推測的,他畢竟也看不見精神觸肢),然後睜開眼睛,「沒有,這裡就是磁場很奇怪而已吧?所以指南針也沒用。」

費邊點了點頭,車還停在原地,他乾脆整個人攀著座椅往後伸手,然後啪啪兩掌把安道爾叫醒,看得凱恩往自己的位置又縮小了一點。

「……搞什麼?撞到死人了還是司機叛變了?還是旁邊那個記者終於曝光自己是三十年前連環殺人案的主謀了?」安道爾被這樣叫醒顯得非常不滿,他打了個哈欠,隨手揉了揉本來就有點亂的黑色頭髮,「怎麼車停了……該不會是拋錨了吧?說真的你下次叫人能不能溫柔點,我們不是說好沒有面臨生死存亡的情況下不能用兩個巴掌把人甩醒嗎?」

「你所有的猜測全錯,福爾摩斯先生。」費邊面無表情的坐回自己的位置,然後看了一眼司機,意思是「你自己說」。

司機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能從那張毫無波瀾甚至有點恐怖的臉上讀懂對方的意思,他覺得這應該是人類的生存本能在作祟,總而言之,他簡單的把當前的遭遇告訴了安道爾,連定位和指南針都失效這件事都有提及,作為前冒險家的男人在這種情況下還是十分周全。

安道爾聽完對方的話,沒有立刻做出回應,只是略略瞇起眼睛,十分專注的思考起來。由於他最開始自我介紹時說的職業是人類學家,因此其餘兩人(費邊壓根沒看他一眼)只是用一種茫然和等待的眼神看著他,也不知道自己在看什麼。

「很顯然,我們遇到的事情是超自然的,如果連嚮導都察覺不出問題的話,我認為也可以排除集體幻覺之類的選項。」他最終相當慎重的發表如上結論,「你們對鬼打牆的了解有多少?」

「呃,得把鬼的身分找出來,然後把屍骨燒了……?」凱恩怯生生的舉手回答。

「你是跟溫徹斯特兄弟學的神祕學嗎?」安道爾擺了擺手指,「就算我們能劃定鬼打牆發生的範圍,在沙漠這種環境下尋找屍體本身就是不可行的,除非我們之間有一個非常強大的靈媒,但那樣的話,鬼打牆本來也不可能困住我們。」

「我之前也聽過一些同行遇過很類似的事情,基本上我們都當作是自然之靈的警告或者惡作劇……不過,誰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脫離鬼打牆的狀態,通常都是迷路了一段時間之後又莫名其妙的找回正確方向。」司機說,「我年輕的時候也遇過一次,時間很短,而且是在一條有人造道路的山路上,沒有那麼恐怖。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無法在沙漠裡這樣乾耗著,沙塵暴已經開始出現跡象了,這附近不適合躲避。」

「我完全同意,所以……」安道爾正想說話,費邊就打斷他,「說重點。」